炫耀的四个等级：从暴发户到索科洛夫
除了生存和发展，我们最爱干的事情大概就是炫耀。像朋友圈这样的社交网络已经成了沮丧情绪的最大来源，因为它让人高估别人的生活。不过炫耀行为的增加也加速了炫耀本身的演化，过于直白的炫耀早已不受欢迎，现在流行的是先抑后扬、以自我调侃开始以自我吹捧结束的「凡尔赛」。
但凡尔赛只是一种修辞手法，不能体现炫耀者的真实实力。在这里我们借助霍夫曼和约耶里的《隐藏的博弈》这本书讲讲高水平炫耀是怎么回事儿，也许能带给你一些趣味。
假设你在上海市中心工作，为了住得方便必须买一套比较贵的房子，你东拼西凑弄了一百万元做首付。你对朋友说，看，我这有一百万！这不是炫耀。一百万元是挺多钱，但是谁想住那里都得先弄一百万元，哪怕找亲友借也要借到。就算你工资高，可是你花销也大啊。那是你的必需品。
炫耀，必须使用奢侈品。
从博弈论的视角看，炫耀的本质是发出一个“我实力很强”的信号。而为了让这个信号可信，你必须让它既昂贵、又没有实用价值才行。比如你当众直接烧掉一百万，那别人肯定相信你是真有钱。不过烧钱是最土的方法，奢侈品不一定非得是名车名表，有些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更奢侈。
霍夫曼和约耶里提出了判断奢侈品的四个标准，适用于所有等级的炫耀，万变不离其宗。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算得上是奢侈品呢？
- 它必须让人能看懂，一看就知道贵。不然你炫耀不出去。
- 它必须是浪费的，用处不大甚至毫无用处。
- 它必须昂贵到一般人出不起的程度。
- 如果这个东西变便宜了，以至于人人都能拥有，人们会反而不喜欢它。
炫耀都要用到奢侈品，但是用法各不相同。现在我们把炫耀按照水平从低到高分成四个等级，看看不同人群是怎么炫耀的。
✵ 第一级：「暴发户级」
名车名表名牌包武装到牙齿，一出门必定穿金戴银披挂整齐，最好前呼后拥。暴发户的炫耀对象必定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，只看得懂最耀眼的信号。暴发户在言情剧里只能当男三号，在商战剧里负责衬托主角的智慧，在悬疑剧里……可能是被害人。
✵ 第二级：「白领级」
白领受过良好教育，有受尊敬的工作。可能收入没有暴发户高，但是他们有暴发户不懂的品味。白领炫耀的最大特点，是紧跟当前的趋势。
奢侈品是有潮流的。一旦变得普遍流行，它就不是奢侈品了。你得对此保持敏感。
- 以前很多人吃不饱，那长得胖就代表社会地位高。现在卡路里太廉价了，健身才是值得炫耀的。
- 中世纪欧洲各种调料都很贵，比如糖和黑胡椒，那时贵族的菜必须很甜很辣。后来随着贸易发展，清淡才变得高级。
- 曾经“白皮肤”在中欧代表高贵，现在在欧美“晒黑”才说明你有闲、有钱去度假。
- 白领之所以叫“白领”，是因为过去白衬衫象征着易脏、难洗 —— 贵而无用。但如今已太普遍，早已失去了“炫耀力”。
奢侈品流行趋势的关键词是「小众」。
白领级的炫耀失于过于重视外观，缺少内在的功力，门槛还不够高。
✵ 第三级：「马未都级」
这一等级在高级感的基础上要求稀缺感和门槛感，甚至发明一些规矩让人难以模仿。
- 同样是吃饭，马未都会先讲五分钟拿筷子的方法；
- 看《蒙娜丽莎》，必须去卢浮宫亲眼看；
- 英国贵族的用餐礼仪、红酒鉴赏、古典诗词格律……都有极高的学习曲线。
繁复的规则，是一种“入场费”。
比如宗教仪式、社群任务、礼节动作，目的就是把圈外人隔绝开来，圈内人更团结、更自豪。
越复杂的规则，越能建立认同感和权威感。
这是否让你想起某些微信群或圈子的门槛设置？
✵ 第四级：「索科洛夫级」
你要是不知道索科洛夫是谁，那你可能不在这一级，像我也是读了这本书才知道。
格里戈里·索科洛夫（Grigory Sokolov） 是一位俄罗斯钢琴家。
他不像郎朗那么有名，但在真正懂音乐的人看来，他才是活着最伟大的钢琴家。
- 郎朗是马未都级，他靠技巧和表现力打动人。
- 索科洛夫是「涩井」级。他弹慢曲子，讲究细腻、含蓄、有深度，真正的高手反而追求「慢」的极致。
日语里有个词，叫 渋い（Shibui），形容外表平凡但深藏力量的优雅，正是这种境界。
比如：
- 哈佛毕业的人不主动说“我上哈佛”，只说“我在波士顿上的大学”；
- 邵逸夫捐楼叫“逸夫楼”，但也有人捐楼选择匿名；
- 索科洛夫拒绝在美国演出，但他的粉丝最懂他、最珍惜他；
低调，是最贵的炫耀。
为什么？因为你能承受得起别人没收到你的信号。
“信号我发了，他们没收到，浪费了——没关系，浪费就对了。”
这种炫耀方式的核心，不是让所有人都佩服你，而是只打动圈内人。
哪怕一句话里“无意”透露出来的京都房子、慈善组织、收藏嗜好，都会被懂的人捕捉。
✵ 总结
了解了这些门道，也许你会觉得那些披金戴银的暴发户反而有点可爱。但我最想说的是：
奢侈品的动力学促进了社会进步，人们的炫耀方式会越来越优雅，往「涩井」的方向前进。
而这显然是个好消息。
郎朗就进步了。《纽约时报》在2019年专门称赞郎朗说他已经超越了明显的技巧性，现在有点索科洛夫的意境。
本文借助《隐藏的博弈：博弈论解释人类非理性行为的惊人力量》（Hidden Games: The Surprising Power of Game Theory to Explain Irrational Human Behavior）一书内容，整理演绎。
